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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保爾,顧蘭芝一直提不起精神,連原計劃回家取衣服都拖到了半下午。

“柯察金太太,您等等,我陪您一起去吧!”在她出門前,尤先科太太叫住了她,“我可不放心您獨自面對那些彼得留拉兵,誰知道他們會做出什麽呀!他們可是一群土匪!”

“那可太好了。”顧蘭芝當然不會拒絕他人的好意,兩人立刻出發了。

半路上,一輛馬車從身邊駛向車站方向,馬車裏坐著維克多和他的姨夫一家三口。透過馬車玻璃窗,維克多看見了顧蘭芝,沖著她微微點了點頭,一個轉彎就再也看不到馬車了。

旁邊的尤先科太太感嘆著:“列辛斯基家的維克多離開了,看樣子彼得留拉他們支撐不了多久了。”

像是印證她的話似的,緊接著又是幾輛馬車從她們身邊快速路過,尤先科太太盯著看了半晌,很是有經驗道:“糖廠的波蘭廠主也撤走了,還有幾個有波蘭莊園主,看樣子彼得留拉兵最多能撐上一周了。”

她倒不是隨便說說,小城是戰略要地,城外已經被戰壕和鐵絲網圍了好幾圈。蘇維埃已經將戰線推進到三俄裏之外,占領小城是遲早的事。而另一方面,波蘭貴族們擁護的政權一直在和蘇維埃交戰,想當然,看到形勢不對他們立刻就得出逃。

顧蘭芝雖然了解其中的道理,但是作為中國人他始終對難以理解他們之間的糾葛,只是扭頭回望那輛馬車,心裏想著列辛斯基一家終於要團聚了。

列辛斯基太太可是好久沒見到兒子了,估計一定很高興。

“看樣子我很快就很回家住了。”顧蘭芝輕松道,心裏盼著彼得留拉趕緊吃敗仗省得她有家不能回。

她這樣想著,回到家時發現那些彼得留拉兵已經沒有影子了,倒是家裏被翻得亂七八糟,書架被掀翻,地上的書也被踩了好多腳印。而且燈泡也被擰走了,連電線也一塊被剪掉拿走了。

“上帝呀!”尤先科太太捂著嘴,“這群強盜!”

柯察金家簡直像是被土匪洗劫了一般,幸好昨天晚上柯察金太太不在家,不然一定會受驚的。

顧蘭芝倒是沒有和尤先科太太一樣驚慌,彼得留拉兵離開對她就是個好消息。她家地窖藏了不少大米,剩下的金幣被她藏在家中一些隱秘的角落,彼得留拉兵在家中停留的時間越長,被發現的可能越大。

只呆了一個晚上,她覺得家裏的糧食和財務保住了大半。想到這,她立刻去了地窖,大米等食物都還在,然後避開人悄悄查看了藏錢的地方。除了一些放在外頭的紙幣,其他都沒有被找到。

由此,她松了口氣,這個時候想靠刺繡掙錢都難,錢用一點少一點。

哦,她的絲綢和皮草衣服也被拿走了,反而是針線、繡架給留了下來,幾套衣服而已,損失在她能夠接受的範圍內,不過尤先科太太可不這麽想。

她看上去悲哀極了。

“他們也太過分了,怎麽能把女士的體面衣裳拿走!您一定難過極了,您也太可憐了。”柯察金太太的那套絲綢衣服不但是少見的高級面料,上面的刺繡也栩栩如生,說是件藝術品也不為過。

此外,還有皮草大衣,要做一件皮草大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特別在這種時候,難道讓柯察金太太去買二手大衣穿嗎?

“我真的沒事的。”見尤先科太太幾乎要因為那幾件衣服的丟失竭斯底裏,顧蘭芝不得不先安慰她,“那只是幾件衣服而已,如今重要的是糧食,我家的存糧還在。”

尤先科太太明顯不太認同:“那可是精美的絲綢衣服,可比糧食值錢多了。”

顧蘭芝的絲綢衣服與其說是衣服不如說是件藝術品,就是基輔也沒有的,可以當做傳家寶傳給女兒,如今這樣就沒了。尤先科太太心絞痛,好在不是她自己的衣服被人拿在,很快就平穩了情緒。

同情地看向了顧蘭芝:“阿爾焦姆也回不來,誰來幫忙收拾房子啊!”

“我帶著克利姆卡幾個小少年隨便收拾一下就好了。”顧蘭芝而不像尤先科太太一樣只管家裏人的飲食起居,她是家裏的一把手。

照她想來,現在的局勢混亂、政權頻繁更替房子用不著收拾得太打眼,找克利姆卡幾個小少年隨便收拾一下就行。至於電燈,正好不用它了省得招人。

尤先科太太不太讚同:“您懷著孕,還是等阿爾焦姆回來再收拾了,這段時間您就住在我家吧!”

自從上次顧蘭芝十分大方的表示願意教她做中國米粉,她就將顧蘭芝當成好朋友了。

“累不著我的。”雖然家裏被翻得一團亂,但畢竟彼得留拉兵只呆了一晚上,破壞力有限。

她樓上樓下轉了一圈,有人幫忙的情況下兩三個小時就能收拾好了。

“很好收拾的,今天晚上我就能在自己的床上安睡了。”顧蘭芝樂觀道,同時她也沒忘記對尤先科太太的承諾,主動問道,“大米沒被拿走,明天我打算開始做米粉了,您要過來學嗎?”

“當然。”傻子才會拒絕,只要開戰,城市裏就總缺糧食,已經有人開始吃湖邊的牛蒡了。那東西越吃人越瘦,吃多了容易頭暈。

“要是米粉真的能保留那麽長時間,我要給我兒子寄過去一些,您知道的,只要下暴雪,鐵路運輸受到影響,彼得格勒的面包房裏的面包就不夠吃了。”

尤先科太太的兒子彼得格勒上大學期間正好趕上城內糧食危機,差點餓死,所以顧蘭芝一說能做出耐存儲的米粉她立刻上了心。兒子一心要留在彼得格勒,她可不希望再聽到兒子挨餓的消息。

“是的,我想在這裏能夠保持更長時間。”顧蘭芝十分肯定,這裏的冬天可比京城的冬天還要冷,是天然的大冰櫃。

“中國實在太神奇了,總有那麽多的奇思妙想。”

尤先科太太恨不得立刻就開始學做米粉,出去打聽消息的夥計正好回來,臉上露出喜悅的神色。

“城裏的警備隊被派到前線去了,戰爭快要結束了。”

謝佩托夫卡已經遭受了太多的戰爭,大家都在期盼和平,哪怕是短暫地和平。尤先科太太在胸前畫了個十字:“感謝上帝。”

就在這時,轟地一聲巨響,大炮的轟鳴聲不斷,雙方交戰越發激烈了。

尤先科太太臉色發白,顧蘭芝也沒好到哪裏去,她從沒聽過如此密集的火炮聲。炮聲時遠時近,天空也因硝煙而陰沈下來。

“上帝吶!願死者能夠安息。”她又在胸前畫了個十字,然後她趕緊拉著顧蘭芝:“親愛的,我們得趕緊回去藏到地窖裏去,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要開始巷戰了。”

顧蘭芝聞言卻顧不上緊張:“我得去接小維卡。”

一旦開始巷戰,她可不放心讓女兒繼續寄居在勃魯紮克家裏,畢竟他們家也是男人被征調回不了家,留在家裏的老的老,小的小。謝廖沙還是個和保爾一樣愛惹禍的性子,萬一他的小維卡再因此受到驚嚇可怎麽辦?

炮聲和槍聲越來越密集,尤先科太太還是忍住了恐懼。

“我陪您一起去。”

他們很快到了勃魯紮克家,謝廖沙的母親安東尼那沒有受到炮火的影響,正坐在門口削土豆,見到顧蘭芝立刻問道:“謝廖沙沒有和您一起過來?”

“我沒有看見謝廖沙。”顧蘭芝如實說道。

這個白胖的婦人立刻大聲抱怨開了:“聽說您家的彼得留拉兵撤走後我立刻就讓謝廖沙去通知您了,您沒看見謝廖沙?我就知道他又不知道跑到哪裏瘋去了。”

“上帝啊!您為什麽這樣折磨您的信徒,給我送來一個小魔頭一樣的兒子,因為謝廖沙我的心臟承受了多少不該承受的痛苦呵!”

白胖的老婦人大力抓著自己的胸口,一副十分痛苦的模樣,她的謝廖沙如同沒有籠頭的馬駒一樣,總是不願意在家裏停留,跑個不停。

顧蘭芝有些尷尬:“或許只是我們錯過了,謝佩托夫卡有很多小路的。”

安東尼那聞言神情緩和了一些,不過仍然對兒子到處亂跑忿忿不平。

“我就不該指望他,他能幹什麽事呀!十六歲了,還像個十一二歲的小孩一樣沖動,而且還對戰爭充滿了好奇心,我真怕哪天他會離家出走。”

她抹了抹眼淚:“他實在太讓我操心了。”

顧蘭芝心裏默默讚同安東尼那的所有話,比起保爾,謝廖沙更讓人頭疼。當初給瓦西裏神父的面團裏撒煙末的主意就是謝廖沙出的。

這些年,保爾看得書越來越多加上她和阿爾焦姆的引導和管制,保爾已經是有擔當的小男子漢了。

瓦莉婭聽到動靜後抱著小維卡出來,看見顧蘭芝後十分高興。

“您能來實在太好了,小維卡要媽媽哭了一上午,才睡著。”

顧蘭芝立刻心疼開來,進屋看見女兒小嘴砸吧,睡得香甜,眼圈不由紅了起來。其實她昨天才見過女兒的,但仿佛幾年沒見,覺得虧欠女兒太多。

“小維卡是我帶過最可愛乖巧的孩子。”安東尼那放下了削到一半的土豆跟著進了屋,她的孩子包括女兒瓦莉婭也早早展示出皮猴子的威力。小維卡卻不,年齡小小卻懂事又貼心,不到兩歲的孩子已經知道在她生氣悲傷時有模有樣的安慰她了。

多麽的乖的孩子啊!

她生了好幾個孩子,卻沒有一個孩子會在她難過時安慰她。

“我真羨慕您,柯察金太太,您有一個好女兒。”安東尼那的真心話讓顧蘭芝有些小得意。

她家的孩子肯定是全天下最棒的崽,小維卡是,保爾也是,她肚子的也會是。

不過商業互吹還是十分有必要的:“瓦莉婭也是個好孩子,心地善良又漂亮。”

瓦莉婭聽到誇獎,笑彎了眼。

“謝謝您的稱讚,不過小維卡真是個讓人喜歡的孩子,我實在太喜歡她了,只是她的飯量有點小,好在這幾天她的飯量大多了。”

“是嗎?那可太好了,小維卡別的都好就是有些挑食。”顧蘭芝實事求是地說,自從開始斷奶後女兒就不太愛吃飯,實在讓她頭疼,沒想到一到勃魯紮克家就改了過來。

“是的,現在的小維卡一頓能夠吃兩個雞蛋呢。”瓦莉婭表功道,柯察金太太是個大方的人,不但付錢給她當報酬還另外買了好多雞蛋牛乳給小維卡當口糧。

聽到女兒一頓吃兩個雞蛋,那麽一天就是6個雞蛋,再加上牛乳,就是成年人也沒這樣吃的呀!

顧蘭芝又擔心了,也有些太多了。

“不多的,您看小維卡都沒長胖,說明她以前吃的太少了。”瓦莉婭才不認為小維卡吃的多,他弟弟小時候可比小維卡能吃多了,只是家裏頭沒有那麽多錢買雞蛋。他弟弟小時候只能吃黑面包和紅菜湯,一次能吃一大塊黑面包並一碗紅菜湯呢。

顧蘭芝仔細看著女兒,發現確實沒有長胖,稍稍放下了心。

可能小維卡像阿爾焦姆,能吃,不過萬一小維卡長成阿爾焦姆的高大身材就不妙了。

“是啊,小孩子多吃點以後身體好。”安東尼那說,“我有給她做操,不會讓她積食的。”

顧蘭芝徹底放下心來,她的婆婆瑪利亞就會給嬰兒做操,確實不會讓孩子出現積食腹脹的情況,而且孩子運動量大了,飯量自然就上來了。

只是自從瑪利亞去姐姐家,她實在不敢拽著女兒的細嫩的小胳膊腿把孩子扔來扔去,正好小維卡開始大量吃輔食了,想著輔食確實比牛乳精餓,她也就認定女兒飯量小還挑食了。

說話間,外面又是一陣密集而猛烈的炮火聲,空氣都震顫了起來,在場的女人們臉色蒼白起來。

“上帝呀,不會打過來吧!”安東尼那驚慌起來,顧蘭芝匆忙抱起了女兒,準備先鉆進勃魯紮克家的地窖。

附近的鄰居也過來了,準備一道她家的地窖。

“我的謝廖沙到底跑到哪裏去了啊!”安東尼那找不到兒子,痛哭著不願意進去。

“媽媽,謝廖沙回來自己會進地窖的。”瓦莉婭勸說著,可安東尼那哪裏聽得進去,胖胖地身軀哭得都抽筋了。

好在,沒過一會兒,炮聲停了下來。

“這是?”

一個男人側耳仔細聽著,須臾,他的臉上露出了喜色:“連槍聲都聽不見了,應該是暫時停戰了。”

聞言,人們平靜地從地窖裏鉆出來,繼續勞作。

戰爭還在持續,可是人們的生活也在繼續,不少人家一兩天不幹活就可能斷糧的。而且,謝佩托夫卡的人已經習慣在槍炮聲中勞作了,對於他們而言,這實在太正常了。

從1917年開始,將近三年時間小城就沒有真正平靜過。

先前不知跑到哪裏去的謝廖沙急沖沖跑回來了,不等安東尼那問他去了哪裏,語速飛快地說:“糖廠的舒季科趁著糖廠廠主出逃從糖廠逃了出來,他說蘇維埃的戰線已經快要推到火車站了,很快就要打開缺口了。現在是他們戰略休整,很快就要反攻成功的。”

“他是如何知道的?”有人問。

謝廖沙胸膛挺得高高地:“他當然知道,他爬到糖廠煙囪看到的。瞧著看吧,彼得留拉很快就要從謝佩托夫卡敗走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在場的幾乎都是貧民,自然是盼著紅軍的,他們駐紮時可比戈盧勃上校駐紮時太平太多了。既不會無緣無故在街上打他們一頓,也不會盯著家中的妻女。連猶太人也是歡迎紅花結的,戈盧勃上校屠殺猶太人讓彼得留拉的聲譽在小城一下子降到了谷底,現在就連瓦西裏神父也不會當眾誇彼得留拉政府了。

尤先科太太對哪一方駐紮小城持無所謂的態度,尤先科是醫生,屬於永遠的中立派。她的親戚調車場主一家也是如此,誰占領了調車場,他們就聽誰的話。

不過在她看來,還是沙皇前期比較太平一些,她不明白為什麽在大家盼著重現葉卡捷琳娜大帝時榮光時,並且一切發展越來越好俄羅斯馬上要成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工業國家時,一下子就變了天地。

顧蘭芝趁機提出讓謝廖沙等人幫忙收拾房子的要求,不等謝廖沙回答,安東尼那就代替兒子答應了。

“謝廖沙,你可要好好幫柯察金太太幹活啊!不然保爾知道肯開會怪罪你的。”她可是怕極了,就怕好奇心旺盛的兒子又跑近戰場或者車站。

“我會的。”謝廖沙倒是沒有拒絕,不說他是保爾最好的朋友,就沖柯察金太太從來都不曾虧待他,他也不能拒絕的。

“我先去找克利姆卡,兩個人一起能快些。”

說完,謝廖沙的雙腿好像裝了輪子似的,一下子就不見了影蹤。

“上帝啊!他就不能跑慢點嗎?”安東尼那追在後面喊著,“小心路上的石頭,會摔破你的腦袋的。”

她也不管兒子是否聽得見,絮絮叨叨:“哎,我該拿他怎麽辦呀!因為他,我受了多少罪白操了多少心呀!”

神情和語氣與瑪利亞念叨保爾時保持了一致。

“難怪她和瑪利亞是好朋友。”顧蘭芝心裏暗想,安東尼那絮叨了一陣覺得沒有意思,又坐回去繼續削土豆了。

“他讓我那麽傷心,我卻還擔心他餓著,要給他做土豆泥。上帝啊!我如此虔誠,您為什麽不可憐可憐我,讓謝廖沙能夠安分一些,少讓人操心一些。我真怕哪一天他闖出和保爾一樣的禍事,我家可沒法子救出他,到時他就死路一條了。”

安東尼那哭了起來,顧蘭芝默默地扭過了臉。

雖然她嘴上沒有說,心裏卻有些不高興地。保爾雖然惹了禍事,但是做人就該有所為有所不為,她並不覺得保爾做錯了什麽。

在一片沈默中,能夠鼓起勇氣站出來的人才是最難得的。

總而言之,對保爾帶著數米濾鏡的顧蘭芝認為保爾那不叫闖禍,是勇敢和擔當。

小城暫時平靜下來,只偶爾傳來一兩聲槍聲,尤先科太太也趕緊回家去了,顧蘭芝抱著女兒和眾人告辭也回到了自己家。

瓦莉婭跟著過去幫忙,在小維卡的小床上鋪上了柔軟的毯子,兩人趁著小維卡還沒有醒來開始收拾臥房。

衣櫃和被褥收拾整齊,看著好多了。

謝廖沙帶著克利姆卡一陣風似的跑了過來,看見心上人的克利姆卡很是樂意在瓦莉婭面前展示自己的大力氣。

一個人就將倒地的書架立了起來,引來瓦莉婭一陣讚嘆。

“你的力氣可真大。”

“那是,我是你的紅毛小熊啊!”克利姆卡不無得意,熊是戀人之間的愛稱,他和瓦麗莎的感情毋庸置疑,等到再大一些,他再存點錢就會娶瓦莉婭。

兩人一起將書擺回書架上,他們看見了那本《大革|命與舊制度》頓時感傷起來。

“保爾還說他看完要念給我們聽呢。”比起謝廖沙,克利姆卡更愛讀書一些,他們常常在一起看書。

“是呵!世事無常啊!”瓦莉婭聲音低沈了下來,“現在想買這本書可不容易了。”

報亭已經好久沒有最新的報紙了,謝廖沙所在的印刷廠早就給工人放了無限期的長假。

“印刷廠很快就能開工了。”謝廖沙十分有信心道,“只要紅花結來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顧蘭芝聽著幾個孩子熱切地討論著紅軍,仿佛和平馬上就要來臨,她卻沒有那麽樂觀。胸前的掛墜還是一片冰涼,她心裏想著另一件事——以後,她將靠什麽謀生呢?

刺繡,已經不能帶給她收入了,她也不可能和普通婦女一樣去別人家當傭人或者做粗活。何況,活計也並不好找。

謝廖沙將被掀翻的桌椅都擺放整齊,地上翹起來的釘子頭也被他敲得平平整整絕對不會絆倒人。

在幾個半大孩子的努力下,夜幕降臨時分,柯察金家終於可以住人了。期間謝廖沙又往車站跑了一趟,得到阿爾焦姆被派去出車暫時無法回家的消息後留下了顧蘭芝已經回家的口信。

“我陪著您吧!”瓦莉婭可不放心顧蘭芝一個孕婦在家。

對此,顧蘭芝不會拒絕,不過是多一個人吃飯的問題,瓦莉婭在絕大部分眼裏還是個未發育成熟的孩子,而且她是本地人,要安全得多。

佛羅霞就不一樣了,她雖然不是大美女,但長得也恰好是眾多男人喜歡的類型。又是獨自一人在謝佩托夫卡,人單勢孤,極容易被欺負。調車場專門拉皮條的古洪諾夫就老盯著她,所以除非必要她只敢在自家周圍走動,有時間要買面包還是托克利姆卡或者謝廖沙。

畢竟古洪諾夫可不是什麽好人,他控制的可憐女孩一雙手都數不過來,在他心情不好時甚至會鞭打那些女孩取樂。

正是因此,時局一不好,顧蘭芝就不敢讓她每天過來了,兩家的路程著實不算近,還有一段偏僻的地方。

當天夜裏外面還算安靜,只有時不時傳來零星的槍響。

“紅軍是稍作休整。”謝廖沙信誓旦旦。

尤先科太太早上戰戰兢兢沒有聽見密集的槍炮聲後,帶著一個夥計來到了柯察金家學做米粉。

“我已經將步驟寫了下來。”顧蘭芝十分大方地分享著,事實上,一大早她已經浸泡了一部分的大米。

她帶著尤先科太太看了她浸泡的大米:“浸泡一個小時左右,大米泡透發脹了在撈出來濾幹水份。”

尤先科太太趕緊仔細看了大米的狀態,先記在心裏。

接下來要將大米磨成均勻細膩濃度適中的米漿或者用水碓打成潔白細膩的粉末,家中沒有磨盤和水碓,顧蘭芝有些犯難。

這點被尤先科太太解決了,她讓夥計拿來了家中的手搖咖啡機。這是個力氣活,夥計搖得胳膊都酸了,總算搖出一小盆粉末,篩過幾篩後,調成米漿淺淺一層放在金屬圓盤攤圓上鍋蒸成熟粉皮。

等到將第一鍋粉皮取出晾好後,天已經很晚了,尤先科太太不得不回家,不過她覺得已經學得差不多了。接下來的步驟紙上寫得明明白白,不過是晾曬和切條而已,只要晾得足夠幹就能儲存很長時間。

“太感謝您了,這實在是個好方法,不過我去哪裏才能買到大米呢?”她家從未吃過大米,就沒有大米。

瓦莉婭想了想,說:“或許您可以去旅館老板鮑裏斯·佐恩家問問,聽說他家有秘密地窖,在彼得留拉占領謝佩托夫卡之前就囤積了許多糧食。車站食堂的糧食就是從他那買來的。”

克利姆卡是車站食堂的小廚子,知道點老板的秘密。

尤先科太太不做他想:“太好了,路上我順便去一趟。”

她得早點買回大米,早點做成米粉。

成功做出米粉,顧蘭芝大大松了一口氣,事實上她自己也不敢保證能夠成功做出米粉的。她只是小時候見過一戶人家做米粉而已,這還是她第一次親自動手,畢竟她的主職是繡娘,上手制作也太難為她了。

“柯察金太太,您實在太厲害了。”

瓦莉婭崇拜地看著顧蘭芝,將一粒一粒的大米變成面條一樣的米粉,超乎了她的想象。

“我們今晚就吃煮米粉了。”顧蘭芝說,她也沒有力氣做其他飯了,煮米粉最為簡單。

瓦莉婭立刻期待開來:“她還從來沒吃過米粉呢。”

米粉很快煮好,只一口,顧蘭芝的眉頭就皺了皺。米粉口感粗糙且極易斷,比她映像中的米粉差了太遠。

勉強吃完,那頭瓦莉婭在吃得眉開眼笑。

“滑溜溜的,太好吃了,可惜我家沒有大米,不然我也要做很多米粉。”瓦莉婭有些遺憾道,“我家現在只吃得起土豆,要是土豆也能做成米粉就好了。”

顧蘭芝聞言,腦中靈光一閃。

“土豆也能做成粉條呀!”

粉條可是一道家常菜,不管是紅薯還是土豆,都能做成粉條。

“不過土豆本身就很耐放,沒必要做成土豆粉,太費工了。”旋即,顧蘭芝打消了做土豆粉的主意。

勃魯紮克一家可沒人閑著,做土豆粉不是輕松的活,當然,最重要的是她不會做。

“說的也是。”瓦莉婭支著下巴,“為什麽我們日日忙碌不已卻吃不飽飯,而那些有錢人只要在家坐著就有花不完的錢呢?”

她的眼睛明亮而清澈。

顧蘭芝回答不上來,這裏和中國又不太一樣,貴族在地方上的影響力更甚,占據的資源也更多。人們也不會因為年老德高而去尊重一個窮人,財富,基本定位了一個家族的地位。至於仍然被不少人懷念的沙皇,她也並不覺得他有多少值得表彰的地方。

於吏治上無所作為,貪汙成風;於黎民百姓,毫無作為;在抵禦外敵上倒是積極投入戰爭,但是卻將一個龐大的帝國弄得分崩離析。

所以她很是不能理解為什麽還會有那麽多人懷念沙皇。

“或許書裏有答案。”顧蘭芝隨便抽出一本書給瓦莉婭,正好是那本《舊制度與大革|命》。

吃完飯,閑來無事,瓦莉婭打開書開始閱讀。

“隨著繁榮的發展,精神卻顯得更不穩定,更惶惑不安;公眾不滿在加劇;對一切舊規章制度的仇恨在增長……革|命的發生並非總因為人們的處境越來越壞。”

瓦莉婭眼底迷茫:“他到底在說些什麽呀,我一個字也看不懂。”

顧蘭芝也沒聽明白,攤開手說:“我也沒想到保爾讀的書這麽深了,我記得他當時買這本書時說它講了中國。為什麽你不翻到講中國那頁,讓我聽聽中國的事呢?”

瓦莉婭連忙翻到了那一頁,十分好找,保爾折頁了。

她大聲念著:“在中國,專制君主不持偏見,一年一度舉行親耕禮,以獎掖有用之術;一切官職均經科舉獲得;把哲學作為宗教,把文人奉為貴族。看到這樣的國家,他們嘆為觀止,心馳神往。”

顧蘭芝有些懷念,她的寶兒要是能夠長大也會成為一名文人,參加科舉治理一方。即便已經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孩子,想起寶兒,她的心還是一抽一抽的痛。

“我得休息了。”她起身回到自己的臥室,抱著被子卻如何也睡不著。

要是她當初不貪慕虛榮找有功名的吳忠義,而是只看人品,那麽寶兒是不是就有一個快樂的童年,也能順利長大成人?

她靜靜地想著,如果阿爾焦姆那個時候出現該有多好?

黑暗將她吞沒,不知幹坐了多久,一陣咯吱咯吱的聲音在房中格外明顯。

“進老鼠了?”

顧蘭芝點燃了蠟燭,四處尋找老鼠,最終發現是女兒小維卡的磨牙聲。給女兒擦掉嘴巴的口水,摸了摸女兒鮮嫩的小臉,她又重新找到了勇氣。

“發生了什麽事嗎?柯察金太太。”瓦莉婭聽見動靜披了件衣服進來。

“沒什麽,只是小維卡睡覺磨牙吵醒了我。”

“哦,她又尿床了,我給她換尿布吧!”瓦莉婭不等顧蘭芝反應,眼疾手快拿來了新尿布,剝開了已經被小維卡尿得濕漉漉的褲子。

“您累了一天……上帝呀!這是什麽!”瓦莉婭突然後退一步尖叫起來,被吵醒了小維卡受到驚嚇哇地大哭了起來。

顧蘭芝上前一看,一條蛔蟲爬了出來。

蛔厥證!

顧蘭芝臉上的血色一下子褪盡,幾乎站不起身來。她很清楚蛔厥證會嚴重到什麽程度,蛔蟲喜好鉆孔,一旦受到驚擾就在五臟六腑中竄動引發蛔厥證,就算暫且用藥驅蟲也很難保證排清體內蛔蟲只能長期服藥壓制蛔蟲擾動。

因此,許多小兒就是因為得了蛔蟲病一輩子都病懨懨的。

聽說,還有小孩因為大人不註意耽誤治療導致蛔蟲堵塞腸道的事。

“怎麽會得蛔厥證?明明我都給她喝的礦泉水,所有食物也都煮熟的。”顧蘭芝的眼淚唰地一下子流了下來。她的小維卡還那麽小,說話還不利索呢,就得了蛔厥證,以後可怎麽辦呀?

“對不起,是我沒註意到。” 瓦莉婭愧疚不已,小維卡寄居在她家是給錢了的,可她卻沒有照顧好她。

肯定是在她家得了蛔蟲病的,她突然想起一次小維卡無聊抓了一顆生蔬菜直接啃著磨牙玩。

說不準那顆蔬菜上就有蛔蟲卵。

看見顧蘭芝攤在地上起不來,她鼓起勇氣:“柯察金太太,一切都是我的錯,但是我的錢已經買食物花完了,能借您的錢給小維卡治蛔蟲病嗎?尤先科醫生一定能治好小維卡的。”

顧蘭芝苦笑;“怎麽可能治好蛔蟲病呢?”

大滴大滴的眼淚掉了下來,瓦莉婭心慌極了。

“一定能治好的,謝廖沙小時候就得過蛔蟲病,就是尤先科醫生治好的,只是費用不低。”她的聲音慢慢低了下來,那一筆治療費用實在太高了。

她想自己工作好多年才能還清。

“能痊愈?”顧蘭芝想起了風一樣的謝廖沙,看起來可不像被蛔蟲病困擾的孩子,她眼底升起了希望。

“當然能治療。”尤先科醫生頗為無奈,“你得相信醫學。”

他拿出了一個小瓶子:“就是這個,蛔蟲蒿提煉的粉,只要服用了它孩子肚子裏的蛔蟲就能驅除幹凈了。小維卡的癥狀很輕,一包藥足夠了,您不用過於擔憂。”

顧蘭芝瞪圓了眼睛,盯著那瓶藥粉只會重覆尤先科醫生的話。

“蛔蟲蒿?”

“對呀,就是蛔蟲蒿,你知道極地嗎?北極圈內,那是它們原本就是生長的地方,後來發現它經過加提煉成粉末對於蛔蟲、蟯蟲有奇效。”

顧蘭芝轉憂為喜,親眼看著小維卡服下了藥,半天的時間,果然排出了一些蛔蟲。尤先科醫生推測小維卡染病時間短,體內沒有多少蛔蟲,瞧瞧出來的蛔蟲個頭都還很小呢。

“這瓶要分三天服用,然後再帶過來我檢查一遍。”

顧蘭芝緊緊握住藥瓶,聽到蛔蟲蒿來自極地,她又開始擔心尤先科醫生手裏沒有足夠的藥了。

“放心,我不但有足夠的藥,還有蛔蟲蒿的種子呢。”

尤先科醫生得意道:“這個種子可不好弄,是我托大學同學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我每年都會種一些。”

顧蘭芝立刻眼巴巴望著尤先科。

“我家院子空著,能不能也給我一些種子?”

她怕萬一以後尤先科醫生離開怎麽辦?求人不如求己,要是她種出蛔蟲蒿就算不會加工提煉,說不準也能管點用。

“哎,哪裏用得著您親自種呀!”尤先科醫生在自己太太的建議下最後還是給了顧蘭芝一小瓶的種子,“種子最好放在陰涼的地方儲存好,不然會失去活性種不出來的。”

“我知道了。”顧蘭芝打算過上一陣天氣轉暖就在院子裏種下蛔蟲蒿,“您有種植手冊嗎?”

尤先科醫生連種子都給了,自然不會再吝嗇種植手冊,給了一本他自己寫的種植筆記。

“您可以參考一下,我對種植也沒有多少天賦,浪費了不少種子呢!”他不好意思地撓著頭。

顧蘭芝默不作聲,其實她也沒有種植天賦的。

三天後,小維卡服下最後一份藥,早就不會有蛔蟲排出來了,不過顧蘭芝還是打算帶著她去覆診。

不過剛出門,就被密集地火炮聲給轟了回來。

街道上已經見不到一個彼得留拉的兵,聽說都被派到的火線,謝廖沙匆匆跑了過來。

“您和瓦莉婭快點躲起來吧!彼得留拉已經敗退了,好多亂兵沖入了莊園,可能要巷戰了。”

謝廖沙趁著沒人註意到這裏,爬上樹取了保爾藏的那把左輪手槍,塞給了顧蘭芝。

“您拿著防身用。”

顧蘭芝顧不上其他,接過槍忙帶著女兒和瓦莉婭鉆進了自家的地窖裏,本來要叫謝廖沙一道進來的,一轉頭的功夫他又沒了蹤影。

“他肯定是回家了,如果他不回去媽媽是不會進地窖的。”瓦莉婭很有經驗道。

“希望謝廖沙路上不要遇到意外。”外面實在太亂了,所有人都在跑,瓦莉婭人小膽大,看一時半會兒沒亂兵過來又返回去把晾曬好的米粉收了進來。

“可不能讓他們得了去,做這些米粉可不容易。”

為了做這些米粉,她和克利姆卡的胳膊都腫了。

這兩天留評有紅包哦!

數據太慘淡,我都不好意思說發多少個紅包,怕沒評論太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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